20世纪是楚辞学丰收的季节。作为著名的辛勤耕耘者,姜亮夫先生使他的论著成为楚辞学富饶的府库。姜亮夫先生有楚辞学论著多种,其中《楚辞通故》一书,是可以比较鲜明地显示作者深厚的学术功力,比较集中地表现作者突出的学术贡献的杰作。
《楚辞通故》不仅对于有关古代文献资料广事征寻,对于新发现的文物考古资料也注意充分利用,对于古人和近人的楚辞学研究成果,也予以必要的学术总结。通过对字词、地名、人名、礼俗、制度的具体考释,发表了许多表现出学术卓识的创见。《楚辞通故》一书,其实可以看作楚辞学的百科全书。
姜亮夫先生20世纪60年代写成《楚辞通故》初稿,文革期间,部分原稿佚失。70年代中期,姜亮夫先生凭记忆补写缺失部分并完成全书定稿。1985年,齐鲁书社根据影印手抄稿出版。现今云南人民出版社决心以“求全存真”的原则整理编辑《姜亮夫全集》,这部《楚辞通故》列入“姜亮夫著作选本”,作为前期成果于1999年12月以新版形式向学术界推出。《楚辞通故》新版校核了全书引文,订正了明显错讹,对标点格式进行了规范处理,并且编排了全书检目,从而实现了全面的版本革新,为学术界研究和利用这部楚辞学巨著,提供了极大的方便。完成这样的整理工作,难度可以想见。云南人民出版社的编辑同志为推出《楚辞通故》新版所表现出的学术眼光和敬业精神,都值得钦敬。
《楚辞通故》的学术价值,不仅在于其中大体凝聚了楚辞学研究的诸多成就,可以看作一部楚辞学大辞典,一部楚辞学者必备的参考书,还在于其中儒识充备,新见迭出,多有作者独特的学术智慧的闪光。而“通理全书”,“据楚史、楚故、楚言、楚习及楚文化之全部具像,以探赜屈、宋作品之真义”的功夫,也给我们树立了学术典范。比如,书中有“忠”一条,论述近6500字。姜亮夫先生说,“忠字全部《楚辞》共二十六见,汉赋皆本之屈子。”“屈、宋赋诸所见,除《湘夫人》‘交不忠兮怨长’指男女关系而言,其他皆为形容为臣者对于君上之一种道德范畴。固古代政治组织中常见之形容词。”他还指出,“屈、宋始终不以忠臣组合为一词,而贞臣则《惜誓》篇凡三见,则屈子以贞臣组合为一词,固强调贞与臣之关系,较忠与臣之关系为重。”据考证,《楚辞》中“贞臣亦即忠臣之义,而忠亦有贞义矣”。虽然贞与忠似无大殊,而在文理语气之间,则忠字含理性作用为重,而贞字含有若干之感性成分。姜亮夫先生认为,《楚辞》之道德哲学提倡“一种刚性之品德,与屈子所崇信之其他道德,极其一致”。例如,“《惜诵》一篇,其语气之刚健,表暴屈子之诚信贞谅于其君者,无微不至。”姜亮夫先生还分析说,“按屈、宋用忠字,皆指臣事君之一种纯德言,较战国以前使用此字之意蕴稍宽。”《楚辞通考》除“忠”一条外,又有“忠贞”、“忠正”、“中正”、“贞”、“贞良”、“贞节”、“贞臣”等条,这些内容,都是涉及“忠”观念早期形态的论述,其实可以说已经形成了一组分析当时以“忠”为基点的政治道德的专题论文。笔者近年著有《“忠”观念研究:一种政治道德的文化源流与历史演变》一书,成稿仓促,竟然没有注意楚辞学研究的这些有关成果。而当时竟然自以为已经基本掌握了先秦与秦汉时期的有关史料。读《楚辞通故》,不能不因浅陋而深心自愧。
《楚辞通故》一书的总体学术宗旨,姜亮夫先生自谓是“以实证定结论,无证不断”。这种科学风格在空疏之风有所抬头,学术泡沫充斥书市的今天,一如高旗凌空,鲜亮夺目。我们相信,《楚辞通故》新版的问世,一定会有益于指导学术正途,纯净学术空气。姜亮夫先生在《楚辞通故·自叙》中说,他生平治学,在于“求所以为国宣教,为青年作导游”。如果有一些青年学子能够有心继承这种实学精神,则可以不至于愧对老一代学者的苦心。那么,对于学术正气的传递,我们可以借用屈原《离骚》中的文句欣慰地说:“惟兹佩之可贵兮,委厥美而历兹。芳菲菲而难亏兮,芬至今犹未沫!”按照姜亮夫先生《屈原赋今译》,可以读作:“只有我这个香佩煞是可贵、可怜,我一直保其美质直到今天。仍然芳香馥郁很难损亏,芳香的本质到今天仍未毁变!”